TIME:2015-09-21
關于中國古代釉下彩繪瓷器何時出現(xiàn)的問題,國內外陶瓷界在過去很長的一段時間里,都認為是在公元九世紀的唐代中晚期,以長沙窯為代表。1983年,南京市博物館的考古工作者在南京南郊雨花臺區(qū)長崗村一帶發(fā)掘了一座東吳晚期的墓葬,出土了一件青釉褐彩羽人紋盤口壺。它的出土,證明我國早在三國時期就已具備了燒制釉下彩瓷器的先進工藝,打破了學術界傳統(tǒng)的觀念,將釉下彩繪工藝出現(xiàn)的時間提前了約500年。
青釉褐彩羽人紋盤口壺,將制瓷工藝和繪畫藝術有機地結合在一起,開拓了瓷器裝飾的新途徑。這是迄今為止所見用釉下彩繪美化瓷器的最早典型,也是迄今所見東吳時期最完整的繪畫藝術珍品。它的精湛工藝為以后唐代長沙窯、磁州窯的釉下彩繪,乃至更晚的青花、釉里紅等著名品種的出現(xiàn)開辟了道路,是陶瓷裝飾藝術的一項重大變革,在我國陶瓷史上有著重大的意義。
盤口壺通高32.1厘米,口徑12.6厘米,最大腹徑31.2厘米,底徑13.6厘米。造型端莊,圓弧形蓋,盤口,束頸,溜肩,圓腹,平底。胎色灰白,青釉泛黃,厚薄均勻,透明度強。胎上用褐色偏黑的彩繪描繪出不同的藝術形象,輔以貼塑的各種藝術造像,構成一幅浪漫瀟灑,充滿神秘色彩的畫面。
盤口壺通體彩繪紋飾由上至下可分為蓋、頸、肩、腹四個部分。器蓋頂部以一個回首的鸞鳥作為蓋紐,鸞鳥羽毛齊整,尾不太長,回首銜物,神情安詳。《說文解字》中說:“鸞者,神靈之精也,青色,五彩,雞形,鳴中五音,頌聲為側至”。鸞鳥所銜之物置于其背上,形狀怪異,略呈正方形,內有刻紋,很象道經中的一道“瑞符”,道經中“飛鸞度化”,“靈獸飛軒,金雀口卸符”的記載,可能正是這一造型的寓意所在。鳥形蓋紐兩旁各飾一柿蒂紋,蓋面上還繪有兩個人首鳥身的“神禽”相對一株仙草翩翩起舞,仙草兩側各有一只動物。“神禽”畫面較小,面部不清,頭有雙角,鳥身雙翼。《抱樸子》中說:“千歲之鳥,萬歲之禽,皆人面而鳥身,壽亦如其名。”在這個時代里,這種人面鳥身的“神禽”是道教崇拜并加以神化之物。
盤口壺頸部繪有七只異獸,除兩只并列外,其余幾只之間皆有形狀相似的半身異獸圖像。異獸面部輪廓稍圓,頭似虎,頸后有鬃毛飄拂,身體不長,亦似虎身,唯尾較長,外形柔韌雄健,剛強勇猛。關于這種異獸的名稱,有專家考證說可能是《山海經》中時常提到的“騶虞”,即白虎,是一種神化了的動物,戰(zhàn)國秦漢時期,它被認為是守衛(wèi)一方,驅逐邪惡,護送人們升天的神物。
壺肩部裝飾三組貼塑:四個等距分布的銜環(huán)鋪首,兩尊佛像,一對雙首連體的比翼鳥。佛像螺髻,身后有背光,結跏趺坐在雙獅蓮花座上。面部輪廓瘦骨清相,還用彩筆描畫了八字胡。雙首連體鳥的形象原型似為孔雀,二鳥首自然分開,每只鳥首上僅有一只眼睛且較突出,口口卸一物。身軀連為一體,翼伸張,足屹立,作俯棲狀。一對雙首連體鳥正好構成一對壺系。《山海經》上曾有過比翼鳥的記載,《博物志》上也描繪過這種“一足、一翼、一目,相得而飛”的神鳥,在兩晉時期,比翼鳥是被當作神物來看待的。
壺腹部繪兩排持節(jié)羽人,上排十一人,下排為十人,高低交錯,兩兩相對,空隙處還穿插點綴著疏密有致,飄忽欲動的仙草和云氣紋。羽人身體極瘦,背脊生毛,頭有雙角,腹部纖細,雙手持節(jié)。這些羽人的形象與洛陽西漢卜千秋墓室壁畫中身披羽衣的老者較為相似。可見,“身不沈(沉),骨不重”,“體生毛”,“失人之本,更受異形”,是人們幻想中的“得仙”“升天”的“仙人之形”。羽人所持之“節(jié)”是一種信符,除天子賜給臣下之外,方士或神仙的使者也可持節(jié)。由此可推測,這些羽人應是神仙使者,他們神情恭敬,態(tài)度虔誠,似乎正在等候著墓主人靈魂的歸來,引導升天。
盤口壺下腹部近底處繪有一周仰蓮紋,蓮瓣較瘦長。另外在壺蓋的內壁、盤口內壁亦描繪著一些諸如仙草、云氣、連弧、弦紋等圖案。繪出的線條活潑宛轉,生氣盎然,柔和流暢,動感極強,筆法之妙,實在令人驚嘆。
盤口壺彩畫中描繪了多種生動、奇異的藝術形象,鸞鳥氣宇軒昂,神禽翩翩起舞,白虎威風顯赫,比翼鳥雍容華麗,佛像莊重肅穆,鋪首相貌威嚴,仙人虛幻神奇,仙草、云氣栩栩如生,充滿了神仙怪異的氣氛,呈現(xiàn)出一派飄渺虛幻的天界風光,與我國古代神話、讖緯、神仙家、道教乃至佛教都有相關之處,但似與道教的關系更為密切一些。由此可見,盤口壺彩畫的作者在作畫時深受道教經典的影響,同時那一時期的佛教已漸盛行,佛教藝術形象也開始滲入繪畫領域。種種現(xiàn)象表明,彩畫是原始道教雜糅眾家,模仿佛教的一件生動的實物資料,十分珍貴。
這件盤口壺是用褐黑彩在瓷胎上作畫,然后罩透明青釉,入窯經1300度左右的高溫燒成的,是一件完整美觀的釉下彩瓷器。這種在瓷器上繪畫的工藝已經相當成熟。它為研究東吳及西晉時期的陶瓷繪畫藝術及工藝提供了珍貴的實物資料。
這件精美絕倫的藝術品在它被發(fā)現(xiàn)后長達20年的時間里都被認為是一件“空前絕后”的孤品,在全國大量發(fā)掘的六朝墓葬和遺址中從未發(fā)現(xiàn)過與之相似的器物。所幸的是,20年后,這件青釉褐彩羽人紋盤口壺終于等來了它的同門兄弟,在2002年至2004年的考古發(fā)掘工作中,南京城南秦淮河船板巷旁的皇冊家園建設工地、大行宮地區(qū)新浦新世紀廣場建筑工地及南京圖書館新館工地這三處地方,先后發(fā)現(xiàn)了一批孫吳時期的釉下彩繪瓷器和殘片,經過修復,保持了完整器型的有皇冊家園出土的帶蓋雙唇罐和大行宮出土的盤口壺。它們的繪制手法和裝飾風格與青釉褐彩羽人紋盤口壺如出一轍,顯然屬同一時期生產的同類器物。這類器物最引人注目的特點就是滿布器身的彩繪圖案,不止外壁、外口沿這些常見有紋飾的地方,就連器蓋內壁、內口沿處等只要眼睛所能看到的地方都繪滿精美的圖案。圖案的布局繁密而不雜亂,畫工嫻熟自然,線條流暢瀟灑,意境神秘飄渺。就這類器物的繪畫風格和內容來看,具有漢代以來的帛畫及漆畫的遺風,具有獨特的時代氣息。
這批紋飾華麗的釉下彩繪瓷器,彩繪紋飾華美異常,貼塑裝飾精致工整,無論在胎釉質地上還是制作工藝上都比同一時期的青瓷器檔次要高得多。這種裝飾青瓷器的方式與西晉晚期至東晉流行的點褐彩瓷的風格完全不同,它們之間并沒有相互繼承關系。然而這種類型的瓷器,目前只發(fā)現(xiàn)在孫吳、西晉這一時期,這么精美的瓷器為什么東晉以后就不再出現(xiàn)?這是今天陶瓷史研究的未解之謎,我們期待著新的考古發(fā)現(xiàn)能夠為我們破解謎底提供詳實的依據(j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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