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ME:2015-09-21
“鸕鶿勺，鸚鵡杯，百年三萬六千日，一日須傾三百杯。”李白的《襄陽歌》這首膾炙人口的名作，千百年來廣為流傳，但詩中的“鸚鵡杯”究竟是什么樣的器物，過去一直說不清楚，對于后世的讀者就更加陌生。鸚鵡杯在古代詩文中并不罕見，唐代駱賓王曾有過“鸚鵡杯中休勸酒”的句子，《藝文類聚》一書中也曾載，東晉初年，作過廣州刺史的陶侃曾“上成帝螺杯一枚”。此所謂“螺杯”，指的就是當(dāng)時南海所產(chǎn)的鸚鵡螺的殼制成的杯子。《南州異物志》上說：“鸚鵡螺狀似霞，杯形如鳥，頭向其腹，視似鸚鵡，故以為名。”此物用于盛酒，庾信詩“香螺酌美酒”可證之。講究的螺杯琢磨精致，往往鑲金銀釦，并且由于螺腔蜿曲，藪穴幽深，飲酒時不易一傾而盡，故號稱“九曲螺杯”，而為世人所珍愛。
盡管文獻(xiàn)中言之鑿鑿，可是過去因為一直沒有鸚鵡螺杯實物出土，人們對其具體形制仍不甚明了，直至1965年，在南京人臺山東晉王興之夫婦墓中出土了一件鸚鵡螺實物，才終于解開了人們心中的疑問。這件鸚鵡螺杯長13.3厘米，寬9.9厘米，高10.2厘米。此器利用螺殼自然卷曲的形狀，在螺殼的口部及螺殼的中脊等處鑲釦鎏金銅邊，口部的鎏金銅邊伸出雙耳，耳的樣式與同期耳杯的捉手相同，表明此杯用途與耳杯有相通之處。鑲鎏金銅邊不僅為了美觀，也為易碎的螺殼增加了強(qiáng)度。口部的銅邊則使嘴唇接觸的部位光滑圓潤。經(jīng)鑲釦的鸚鵡螺杯為圜底，平置不易放穩(wěn)，杯的旋尖處彎向器口，即所謂“頭向其腹”，望之仿佛一只栩栩如生的鸚鵡轉(zhuǎn)過頭來梳理自己的羽毛，又似鳥將頭插入翅中酣睡。從前圖畫中的“太白醉酒”，李白常手持一只于唐代遺物中絕不經(jīng)見的方形酒斗，實際上，按《襄陽歌》中所述，李白拿的應(yīng)該是這種晶瑩斑駁，富有奇趣的鸚鵡螺杯。
鸚鵡螺是生活在印度洋和西太平洋菲律賓海域的一種珍稀貝類軟體動物，在我國的南海也有鸚鵡螺棲息。它的外形不象一般螺類的錐狀或紡錘狀，殼作卷曲狀，形狀頗似蝸牛。呈灰白色，背部有棕黃色條紋，其軟體頭部觸須較多，當(dāng)觸須伸出殼外，外形酷似鸚鵡的冠及喙，美麗的外殼就像鸚鵡的身軀，鸚鵡螺之名因此而來。鸚鵡螺是極其珍貴稀有的物種，迄今已有上億年的生存歷史，外形美麗，數(shù)量稀少，有“活化石”之稱。在清代屈大均的《廣東新語》卷中有這樣的記載：“鸚鵡杯本海螺殼也，出瓊州三亞港青欄海中，前屈而朱，如鸚鵡嘴然，尾旋尖處作數(shù)層，一穴相貫，甚詰曲，可以藏酒。”這段記述與這件鸚鵡螺杯的形狀是一致的。由于螺殼內(nèi)隔層的特殊結(jié)構(gòu)，倒酒時酒可以從小孔流入每個隔層中，而飲酒時卻不能一飲而盡，其藏酒之妙，足以為飲酒者助興添趣。
這件器物出土于東晉王興之夫婦墓中，王興之是東晉宰相王導(dǎo)的后裔，與大書法家王羲之是叔伯兄弟，王氏家族為東晉豪門之首，惠澤后代。鸚鵡螺杯應(yīng)是墓主人王興之生前賞玩之物，可見早在公元四世紀(jì)時，中原一帶就與南方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這和當(dāng)時交廣地區(qū)得到進(jìn)一步開發(fā)，嶺表異物紛至沓來的形勢是分不開的。
從制作工藝的范疇來劃分，這件鸚鵡螺杯應(yīng)該屬于釦器。釦器在一千多年前是家喻戶曉的，但在今天的生活中已幾近絕跡，大部分人不知道釦器是什么東西。東漢人許慎在《說文解字?金部》中說：“釦，金飾器口。”古代所說的金，是泛指金屬，如黃金、白銀、銅等，都統(tǒng)稱為金。因此，在許慎的解釋中，凡是用金屬加固和裝飾器物口沿的，就叫釦器。《后漢書?和熹鄧皇后紀(jì)》記載：“其蜀漢釦器，九帶佩刀，并不復(fù)調(diào)。”李賢注：“釦音口，以金銀緣器也。”緣是邊緣的緣，這里作動詞用，是說凡是用金銀等金屬來緣器的，就叫釦器。這兩種解釋，大同小異。釦器首先產(chǎn)生于漆器，用金屬加固器口的漆器最初出現(xiàn)在戰(zhàn)國時期，到漢代開始大量生產(chǎn)，在社會上廣泛流行。釦器按從高到低的檔次主要分黃金釦器、白銀釦器和銅釦器三大類，其中銅釦器又可分為鎏金銅釦和不鎏金的銅釦，絕大部分釦器是漆器，但也有少量是玉器、象牙、玳瑁、琉璃器。考古發(fā)現(xiàn)漢代一些銅釦漆器，其銅釦加固，不僅限于口沿，而且在邊沿、轉(zhuǎn)角處或器身上加上幾道銅箍，使其更結(jié)實美觀。如耳杯的雙耳，是使用時觸摸最多的部位，為了加固，多用銅釦，這就是西漢宣帝時廬江太守桓寬《鹽鐵論?散不足》中所說的“今富者銀釦黃耳”的“黃耳”。因為銅是黃色，故耳杯的銅釦耳就叫“黃耳”。考古工作者在發(fā)掘漢墓時，常常發(fā)現(xiàn)一些銅釦耳杯的漆木腐朽后，留下的就只是一些鎏金的或不鎏金的銅耳。這只鸚鵡螺杯以珍貴海洋生物的外殼作為杯身，并以銅鑲釦口沿、雙耳和邊緣，在考古發(fā)掘的釦器實物中是極其罕見的。從該器物現(xiàn)存的外觀來看，應(yīng)該屬于鎏金銅釦器，因為銅釦鎏金層極薄，經(jīng)千年后，鎏金總有脫落之處，因而外觀呈斑駁之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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